(一)尾声
一响,一人一剑风姿绰约者为镜华。
【资料图】
二响,心有源泉沉默不语者出鼎食之家。
三响,无意弄花落英满地者奏神鸣兮悲乐。
……
万籁俱寂,月色入户。
千山鸟绝,蝉鸣空桑。
稻妻城外,鸣神社下,镇守森内。
剑吟、铿锵。
浑身是血的少女拄着剑,强撑着站了起来。
她的嘴角尝到腥甜,明明连身形也不稳,却双目赤红,几近嚎哭般的低吼道:
“神里……绫人……!!”
转身,收剑。
森中,与她对峙的那人优然而立。明明已经身负数剑,却依然是那副游刃有余的上位者模样。
神里绫人轻声叹道:“荧……你之前受的伤还没好,根本不是我的对手。明明一切都已经结束了。”
“——这个节骨眼上,却来找我发起’御前决斗’?”
荧一甩嘴角的血沫:“少废话!绫人,再战吧!”
她仿佛自嘲般的笑道:“……不,我应该喊你’神里大人’?”
风动,叶摇。森林的阴影反复投射在他们的脸上。
荧一步一顿的提剑前去,摇摇晃晃的,如同断了线的木偶。
咸湿的海风吹过镇守之森幽然的鬼火,
火光摇曳,映照出长野原烟花的残烬、映照出叫卖樱花团子和市井杂煮的摊车,映照出二人模糊不定的神情。
一天前,这里刚刚落幕一场盛大的祭典。
——为了庆祝七年战争的结束与和平的到来。
(二)硝石烟花
七年前,天理崩塌,战争打响了。
一切都是那么突如其来,大陆上六国几乎是瞬间就被卷入动荡的战场,一时间竟然没有幸免的地域。
独独稻妻是例外。
即使离岛早早传来了动乱的消息,但这对于地域偏僻,雷暴环岛,闭关锁国的稻妻而言。战火却得以暂时阻隔。
——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时间问题。
远至离岛,近至城中,街道上空无一人。时不时列过一队奉行所的士兵,也都是满眼紧张的神色。
人人自危。所有人都在从事战前准备。将军大人甚至亲自到兵营里指导操练,主动承担起了前方战场的工作。
而后方的一系列调度,自然就落到了八重宫司与三奉行的头上。
社奉行所,神里屋敷。
“您要找神里大人?还先请回吧。大人最近正忙。”
头生红角的鬼族青年一瞪眼:“昨天说不在,今天说不在。绫人兄难不成是刻意躲着本大爷不是?”
“……这位小兄弟,外面形势严峻,您还是不要在这里添乱了。”
那杂役无奈道:“你再不走,我可要喊人了。”
荒泷一斗一摊手,翘着二郎腿直接躺在了门口:“正和本大爷意思!荒泷派的弟兄们嚷嚷着要去打仗,正愁找不着天领奉行的门。”
“——哎呀,这位大哥!就替我和绫人兄带个话,问他要不要跟荒泷派的弟兄们一块当兵去!”一斗白眼一翻:“你不帮,我就不走了!”
一阵风吹来,吹去庭院几片柏树的落叶。引得他打了好大一个喷嚏,激灵一下坐起来。
荒泷一斗眼皮一跳,动起来歪脑筋。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信件,刷刷两下折成飞机,乘风猛然一抛:
“绫人兄——饱含本大爷心意的信件,你可要接好了——”
夸张的叫喊声裹挟落叶的旋风,咬一只纸飞机,吵吵闹闹的扑进了死水一般的墙内。
洒扫庭除的佣人皱起了眉头,想要抬手去抓,却不经意的让它从指尖溜走。
那简单的小纸片总是在要落下时,摇摇晃晃的被另一股风卷起。
它飞过院内忙碌杂役的扫帚,穿过廊下终末番忍者紧绷的面容,从堂屋中绫华商谈战备的茶几前掠经,又细微的擦过白鹭公主桌下攒紧的裙边。最终跟着抱着一沓公文的托马进入内屋,飘到了社奉行的办公室里面。
荧轻轻一跳捉住飞机,好似不经意的撇了窗外闹腾的荒泷一斗一眼:“要我帮你去哄走他吗?”
“无需劳烦。让他闹去吧,反正这几天我也没有出门的打算。”
神里绫人埋头工作,即使荧朝他搭话,连头也不顾的抬一下。
荧也没有多加干涉的打算。她双手抱壁依窗而立,目光似有似无的追随着庭院内神守柏的落叶。
——这是她在稻妻城度过的第三个秋天。
眼狩令废除后,旅行者便因为诸多事宜滞留在稻妻。准备动身启程时,约好的南十字船队却迟迟不来。荧这才后知后觉的接到战争爆发的消息,于是也就一直滞留。
神守柏叶纷纷而落,如同飞舞的黄蝴蝶。
雷暴、锁国、海域的阻隔、还有前线军事的努力……这些东西让稻妻维持了足足一年有余的平静。
但这些东西还能维持多久?
说起来……自己又是多久没和绫华一块逛过祭典了?
肩膀上传来的细微触感,略微打断了她的思绪。那是一片柏叶,有着夕阳般厚重的颜色。荧轻轻将它夹起,细细端详着它秋天独有的色彩。一阵风吹来,她手中的落叶随风而去,也将她的目光带向那枯黄的萧瑟秋天。
“荧。”绫人忽然这么叫了她的名字。
“你说。”荧转过眼来看他。
这三年来,因为和神里绫华结下的特殊情谊,荧接触到了神里家的诸多事宜。而对于绫人而言,孑然一身、能力出色、人品可靠的荧也是处理许多内务的不二人选。
一来二去的,荧和神里家的关系越发深厚。战争爆发后,荧也协助神里家办成了不少事——当然,即使是出于情谊,社奉行大人也肯定不会少她的报酬。
对于荧来说,绫人一开口,就意味着他又有什么需求了。乐于助人的旅行者也做好了跑遍漫山遍野的准备。
但这会,绫人提出来的需求却让她有点意外:
“今天晚上,神社那边会举办祈福祭,你带着绫华一块去看看吧。她最近太勉强了。”
“你不去吗?”
“我还要忙公务。不过子时之前肯定能做完。”
“……我明白了。绫华的事交给我吧。”
雪白裙裾的少女转身离开。出门了一瞬间,她好像想起来什么样,动作忽然一顿。
“神里绫人。”
“什么?”
荧淡淡的偏过头:“不止是绫华,你也得好好歇会了。”
水色长发的青年这才微微抬眼,对上了荧的视线。
然后,他扯了扯嘴角,想让自己露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。但他那不知多少日夜没有合眼的倦容,却也只能僵硬的咧了咧表情。
“……感谢旅行者小姐的关心。”
当日傍晚,鸣神大社。
荧带着绫华一块来逛祭典了。
这还是稻妻战争爆发后的第一场大型祭典。气氛格外热闹,小摊小贩从神社门口顺着山道绵延到神里屋敷前。所有人都好像抱着某种补偿的心态加倍享受它。
“老板,再要一碗拉面!”荧喊道。
摊贩应和了一声,将锅中荞麦面捞出来,往冷水里一过,盛到汤碗里。还贴心附赠了两块叉烧。
荧道了声谢,扭头问旁边的绫华:“绫华你真不再来一碗吗?我记得你一整天都在忙,连午饭也没来得及吃吧。”
神里绫华矜持的坐着,似乎有些局促:“不……拉面这种食物,我平时为了注意仪表都不能吃的。今天吃了一碗已经是破例了。”
“哎——贵族大小姐还真是辛苦。”荧吸溜了一口面条,顺便递过绫华手里的玩意:“别管那么多了了,难得的祭典。来,送你一个。璃月传统手艺。”
神里绫华茫然接过:“这是……什么?”
“叫什么……吹糖人。那边摊上买的,用糖稀捏小动物。”
绫华仔细一看,手中的糖稀造型修长,还有模有样的点缀着翅膀和眼睛——那居然是一只振翅欲飞的白鹤。
“嘿嘿,我让他捏的你!”荧笑嘻嘻的一摊手,展花一样摊开了手里另外几个糖人:
“那只白鹤是你,这条小狗是托马,这个小猫是我……”
“那这只呢?”
荧托着下巴,眼睛眯成了一条缝:“这只狐狸……是你哥!”
神里绫华掩着嘴噗嗤一声笑了,她望着糖人若有所思道:“工匠的巧思真是神奇……明明普通的糖稀,却能做出如此多样的造型。”
“而且还很好吃!你也尝尝!”荧把猫形状的糖人丢进嘴里,啪嗒一声咬碎。
“——你这是做什么。这些怎么能吃呢,都是艺术品啊。”
神里绫华有点心疼的抢救回剩下两个险些遭逢旅行者毒手的糖人,细细端详着它们的造型:“那么漂亮的东西,吃掉多可惜啊。”
“可是哪怕你不吃,它很快也会化掉唉。这东西留不久的。”
绫华闻言一愣。沉思片刻,凝聚些许冰元素力定格在糖人上。
“这样就行了,它们就能永远保存下来。”
“——哎呀,这样就对了!难得出来玩就得好好开心一下。待会还会有花火大会呢!这可是长野原家准备了好久的,绝对震撼!”
旅行者看着挚友难得的笑容,缓缓的嘬了一口面条。
说起来,战争爆发后,多久没有在社交场合外的地方见过绫华了?
荧手中筷子缓缓搅拌着面汤,漫不经心的想道。
毕竟,现在局势如此,身为稻妻三奉行之一的神里家,绫人和绫华也只好辛苦一点了。
神里绫华看着几只糖人,忽然喃喃道:“……我哥哥最近怎么样了?”
荧斜靠着桌子,单手托着下巴,仓鼠一样啪嗒啪嗒的咀嚼着糖稀:“他啊,你不要担心。毕竟神里家的心眼子基本全长他一个人身上了。”
“不……我是说,他最近工作有没有太过勉强?”
绫华的目光仍然停留在糖稀小动物上:
“荧……这三年来,你帮神里家分担了很多事,我由衷的感谢你。说这些话可能有点僭越,但是接下来的日子恐怕只会愈发艰难,还请你……多多关照兄长大人。”
荧闻言,手里不安分搅拌面汤的筷子顿住了,整个人极不自然的一僵。
片刻后,她才笑着答道:“跟我客气啥,你哥不就是我哥?”
神里绫华苍蓝色的眼瞳映出了荧转瞬一息的不安,她眨了眨眼睛。正要开口,却被街道上一阵骚动打断。
“——都站在原地不许动!天领奉行奉命搜查,亥时之前所有人不准下山!”
人群哗然的叫喊代替了喧闹的叫卖,倾泻而出的人群被武装的同心威逼着赶向山顶。荧夹杂在慌乱的人群中间,险些被撞倒。
多年以后,稻妻城的人们在议论起那场秋日祭时,总把它当做战火蔓延至家乡的开端。但没有人知道那晚天领奉行搜查的到底是什么。
一个广为流传的说法是,敌人的秘密小队绕开了雷暴潜入了鸣神岛,又偷偷混入了祭典的人群中。——虽然,猜想从未得到官方承认过。
可对于神里绫华来讲,这场祭典仿佛一个分水岭,与双亲过世的那一年一同将她的人生划分为三个阶段。
而要问起来绫华对于那晚的印象,却不是祭典的喧闹、糖稀小动物、主持局面的八重宫司、站在神樱树下安抚焦急民众的自己,亦或者是危机解除后,在山脚下遇见等候她们多时的托马紧张的面容。
神里绫华记得,那一晚,就在人群混乱,她下意识的抓住挚友的手时,
烟花,开幕了。
赤红与莹白,明黄与草绿,各种形式,各种大小的烟花在稻妻总是阴冷异常的夜空盛开,美丽的摄人心魄。甚至于几年后,绫华出征的前一天晚上还是会忍不住的回想它。
——作为祭典的压轴戏,它几乎同时昭示着神里小姐命运的开端与结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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