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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洪水包围的第四天,地处京畿南大门的河北省涿州,救援还在持续进行中。
7月31日,受台风影响,京津冀的强降雨已持续三天。暴雨红色预警、山洪红色预警、地质灾害红色预警……各种最高等级的风险提示持续发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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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每日经济新闻》记者梳理发现,从7月28日开始,隶属于涿州市委宣传部的“涿州发布”公众号每天发布特大暴雨预警信息。但如此猛烈的汛情,还是让涿州人始料未及。
“谁都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。”8月3日,在断断续续的信号中,涿州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王立强接听了记者电话。
据涿州发布的通报,受上游洪水过境影响,涿州市河道行洪和城市内涝风险加剧,防汛形势十分严峻。截至8月1日上午10时,全市受灾人数133913人,受灾村居146个,面积225.38平方公里。截至7月31日17时,已统计农业受灾面积9726亩。
据央视《新闻1+1》报道,河北省水利厅副厅长李娜介绍,涿州有多条河流汇入。北拒马河上游来水最大洪峰达到了4500立方米每秒,同时还有北京市的房山区来水,琉璃河和小清河这两条河来水也超过了3000立方米每秒,所以说多股水在涿州汇入……可以说用水漫涿州来形容。据预测,后期对涿州来说,还有3亿到4亿立方米的水要过境。
8月3日,记者多方采访了解到,目前涿州市区的情况正逐步稳定,当天下午开始陆续恢复供电,并分时段供水。当晚10时14分,《每日经济新闻》记者走出涿州东站,未见积水。
8月3日22时15分,涿州东站(每经记者 杨煜 摄)
但市区周边乡镇、村庄的危机还没有解除。“(洪)水下去一米多了,还有一米多,外面救援进不来,我们也出不去。我们六七百人断水、断电、断物资已经四天了,只有靠铲车零散送些食物和饮用水进来。”码头村党支部书记张会民告诉记者。
“那是我半生心血,全泡成废纸了”
“涿州被淹了,出版行业库房基本都在那儿,这一波损失惨重。”游戏人祝佳音发微博分析,因产业外迁,北京的图书印刷、仓储出版工厂在2017年~2019年外溢周边。
据真故研究室梳理,仅以这次受水害严重的涿州为例,当地西南物流园三个园区库房加起来有20余万立方米,在2021年图书品类年吞吐量超过200亿码洋。而2022年全国图书零售码洋是近900亿元,可见涿州的权重。
因此,涿州受到最直接冲击的产业之一,便是图书出版。
志愿者袁牧歌,是北京天问求索文化发展有限公司总经理。“今天下午,我又去看了我的库房,库房门口的水有1.7米深,”8月3日,袁牧歌对《每日经济新闻》记者说,“所有的书都被淹了、泡成废纸,那是我半生心血,我做图书十九年了,从来没遇到过这么严重的冲击。”
受访者供图
据他回忆,7月31日,涿州面临三次泄洪。“早上9点,我们的库房还能保住,到下午三点,半小时内水‘噌噌’往上涨。当时水特别急,眼看库房保不住,我们赶紧带工人们跑出来。”
“现在(心情)都已经平复很多了。当我8月1日得知库房被淹了,那种心情真是无法表达。早上七点过我就去看,水已经很深了,我的眼泪一直在眼睛里打转。别人不跟我说话还好,一说话,泪水就不由自主往下掉……”袁牧歌说。书的损失已无法挽回,做书人来到临时安置点帮忙。“我们出版业的财产损失大,但看到灾民们的家被淹了,看到他们有生命危险,我们也难受。”
袁牧歌所在的安置点涿州三中,位于涿州市码头镇影视城路,周边都是重灾区。“安置点最多只能安置五六千人,现已安置满了。学校里只要能住人的地方,都打地铺住满了人。”他表示,“8月2日下午安置不下,又分流了一部分。你想想,我们这边光是一个小区都受困五六千人。”
8月3日晚十点,记者乘坐高铁来到位于城区的涿州东站,雨已经停了,车站内外都没有积水。城市交通还未恢复,出租车上车点排起了长长的队伍。火车站外也有打地铺的受灾群众,志愿者将他们陆续带到涿州高铁附近的校园临时安置点。
涿州高铁新城第一中心学校临时安置点(每经记者 杨煜 摄)
村支书劝大家主动撤离:能理解不愿离开的心情
在涿州市码头镇及下设的码头村,目前还有大量村民受困。“尤其是处在泄洪口的村,救援人进不去。”一位了解情况的当地人士表示。
8月3日晚九点过,码头镇码头村支书张会民接到《每日经济新闻》记者电话时,仍是气喘吁吁的状态。他表示,自己刚回到村委会,正在为村民筹备物资。
“(洪)水下去一米多了,还有一米多,外面救援进不来,我们也出不去。我们六七百人断水、断电、断物资已经四天了,”张会民说,“铲车断断续续送来些食物和饮用水,村民贡献出一(台)发电机,自己来发一下电。”
在码头镇的另一村庄沙窝村,村委会同样正在忙着为村民分发物资,“昨天刚把人救出来,现在要先把村民肚子填饱。我接到捐赠物资,要给他们分配一下。还得算着储存一部分,因为等到他们都回村以后,可能十天半个月都没有水电。”沙窝村村委会工作人员称。
据村委会介绍,目前村里的水还有2米多深,村民已经撤离了95%。“剩下的可能是一些不便移动的老人,都住在2楼,再就是留下照顾的年轻人。”
码头镇西马庄村较早撤离了所有村民,发水之前村支书就在挨家挨户做工作,劝大家主动撤离。他能理解大家不愿离开的心情:“有的老人不愿走的,谁愿意离开家啊。”上午,他为安置的村民送物资的时候,村民一听说家里的情况都哭了,问他什么时候能回家。这让他心里也很不好受,“我也想回家,房子全都(是)新盖的,现在泡成这样,谁都心疼。”
据涿州市东河村村民徐先生向记者描述,他们所在地地势较高,目前情况还好,但周围的西关、东关、南关、北关和码头村,都已被水淹没。“说白了,我们就是一座孤岛。”
在东河村村委会东五十米院内,徐先生为救援队提供了餐食和洗澡的落脚地。
“村民们有什么也都带过来了,毛巾、枕头、消毒液、遮阳棚、大锅灶,想给救援队们做点饭。”徐先生说,“总不能老让救援队吃方便面吧,我们就想让人家吃一口热乎饭。”
看到救援队在救援现场忙活了一天的样子,徐先生挺心疼。救援人员从车上下来,脱了鞋整个脚都被泡白了。徐先生和村民们赶紧送上拖鞋,切了西瓜,让他们洗个澡。“咱们大难当头了,四方的朋友来支援,总不能寒了人家的心。我们(做的)这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微不足道,跟别人泡在水里十多个小时比起来,算不了什么。”
水流湍急无法进场,是目前抢修信号的最大问题
耗尽了手机最后一格电,涿州市荷花路联通营业厅二层彻底陷入了黑暗。在孩童的哭闹、老人的低叹声中,解成军不断安慰众人:“没关系,水不会涨到二楼的,已经联系到救援队了,很快会有人来救我们的!”
被淹没的涿州市荷花路联通营业厅(受访者供图)
解成军也不知道,这是连带他在内的5名员工及12名群众被困在联通营业厅的第多少个小时。
解成军不是营业厅内的员工,被困营业厅是个意外。7月31日晚,完成抢修网络工作的解成军和四名同事刚走上国道没一会,洪水就涌了上来。他们只好躲进附近的荷花路营业厅暂避。然而,到了凌晨1点,营业厅也开始进水,至凌晨两三点钟,水位已经有一米多深。
直到8月2日上午,登上救援队的船,解成军才看到时间,而此时他已经被困了40小时。获救之后,解成军了解到,涿州的通讯已经陷入了停摆状态,损坏程度让他这个20年的通讯老兵也倍感形势严峻。“一是手机,二是网络。在受灾的地区这两样全部没有了,居民就是完全失联了。”
获救后不到一天,解成军就上了抢修设备的“前线”。没有电就从总部调发电机、光缆被泡断就绕路接临时线路,从石家庄、郑州等地赶来的员工也加入了抢修团队,先后投入了3辆卫星基站通信车、14部卫星电话、67台便携式油机、25台发电机等设备;省、市分公司还调拨了设备备用板卡等抢修物资及救生衣、雨衣、雨鞋等救灾物资。“总要让老百姓先报个平安呀!”
据解成军向记者介绍,截至目前,涿州城区的信号大部分已经抢修完毕,剩余部分8月3日下午团队已经查看了现场,协调好了物资,只要水开始退就立即进入抢修。
抢修通信线路(受访者供图)
解成军告诉《每日经济新闻》记者,涿州当前受灾严重区域为双塔街道、码头镇、义和庄镇,这些区域又分别下辖多个村。因水流湍急无法进场检修,是目前抢修信号的最大问题。只要可以进场施工,最快一天就能恢复一个点位,足以覆盖20个村落。“现在只能是看水退的程度,只要有区域的水退出来,就先集中所有力量进行抢通。抢通了一个点位,就能联系到周边很多村落。”
对村庄的救援还在继续。河南省安阳市北关区联合应急救援队队员乐道告诉记者,8月2日刚到涿州,他和十几个队员就被围在路边求救的百姓“抢到”了自己的村子。直到当天的转移工作结束,成功转移走270余人的队员乐道也不知道村子的名字。“只记得前面的村子名叫‘上念头’。”一天救援结束,应急救援队带来的4艘冲锋艇已经“战损”了三艘。
未来极端天气概率还将增加,下游地区泄洪压力更大
据新华社报道,北京市气象局8月2日发布消息,7月29日20时至8月2日7时,北京本轮降雨过程极值已显著超过北京地区记录到的降雨极值,为北京地区有仪器测量记录140年以来排位第一的降雨量。
告别连日的极端高温天气后,京津冀地区转而受到极端暴雨袭击。140年难遇的大暴雨,可能今后不再是“百年难遇”了,这种极端罕见天气让城市的应对压力陡增,乡村应对难度更大。
中国气象局原副局长、中国气象服务协会会长许小峰在接受《每日经济新闻》记者采访时表示,在气候变暖的大背景下,极端天气出现的概率会增加。“极端高温、暴雨都是极端天气,甚至有时中间还会发生形势急转,本来这个地方发生了高温干旱,突然就转为暴雨,也是一种极端的表现。”
许小峰解释称,极端天气有两种情况,一种是受大气影响,某种天气形势下,会出现极端的变化,“大气不总是处于一个很稳定的状态,总是风调雨顺的,有起伏是正常的”。另一种情况则是最值得关注的,即从气候变化的角度来看,气候变暖对极端天气起到助推作用,促使一些本不常发生的极端天气气候事件频繁出现。
许小峰认为,从趋势来看,极端天气的出现确实变得更加频繁,科学家从气候的概率统计得出的结论表明,现在极端天气出现的概率的确在增大。“比如去年出现了全球性持续高温,今年又继续发生,连续的高温不断打破纪录,结果就表现为极端天气气候事件的产生。前年是郑州大暴雨,今年是华北大暴雨,(雨量)都是破纪录的。”
谈及本次京津冀地区的暴雨与2012年北京7.21特大暴雨的区别,许小峰表示,北京7.21特大暴雨,降雨强度很大,但持续时间不是很长,且范围集中,在北京地区也造成了很大灾害。但是这次京津冀暴雨,北京地区主要是在房山和门头沟等山区出现了非常强的暴雨,大范围的降雨则相对平稳,但持续时间长,雨量大,范围也更广一些,所造成的后续影响也比较大,包括河水上涨、山洪、地质灾害等等。
随着近年来极端天气的增多,下游地区的泄洪压力也变得越来越大。
许小峰建议,应从整体建设规划布局做一些考虑。如果是泄洪区,泄洪时就要用得上,排除可能出现的隐患。许小峰强调:“因为有的时候华北长时间一直比较偏旱,水也不多,会使人们放松警惕,对泄洪区的管理出现漏洞,要注意及时调整和改进。”
为了应对极端天气的发生,许小峰建议,在国家层面,要更加重视应对气候变化工作,减少人为因素对自然环境的负面影响,通过节能减排、绿色发展、实现双碳目标等工作降低因气候变化引发的负面影响。
另外,在气候变化的背景下,极端天气出现的概率增大,对于可能出现的灾害,相关部门需要,做更多的分析、研判与预防。个人也应当对极端天气的预警提高重视,当预警信号发布后,提前根据相关要求和措施,做好防范。
“出现了灾害后,从国家和相关部门层面要做好总结,采取更有力的措施做好防灾、减灾、救灾工作。个人层面也应有所反思,提高对灾害的认识和应对能力。”许小峰表示。
封面图片来源:受访者供图
每日经济新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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