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 | 袁斯来
【资料图】
毫不夸张地比喻,东莞是衡量中国出口业冷暖的温度计。如今,它的刻度正急剧下降。
7月末,东莞市统计局披露了几个让人大跌眼镜的数据:2023年上半年,东莞市地区生产总值(GDP)同比增长1.5%,不仅低于今年一季度,甚至略低于还未解封的2022年同期。更让人不安的是,作为出口龙头地市,东莞GDP增速在上半年在整个广东省倒数第一。而仅仅在4年前,东莞半年进出口总额增速还保持在6.8%,对全省外贸增长贡献度高达96.4%。
改革开放三十多年,东莞向全世界输出家电、电子产品、服装、鞋包,海外市场也让这个贫瘠的村庄成为人均GDP仅此于深圳的富裕城市。
也正因为和全球市场的紧密相关,东莞这样的外贸城市对外界变化格外敏感。它是矿井中的金丝雀,在全球化逆转、经济周期进入波谷的大趋势下,它首当其冲受到冲击。
东莞数据下滑背后,有更值得警惕和不安的事实。东莞多年来没能来得及完成产业升级。整个2022年,东莞出口大头仍然是机电产品,占比高达67.9%,而高新技术产品占比只有三成,而且出口额还在下滑。仅从数据看,它仍然是一个以传统产品为主的出口城市。
在吃够了全球化红利后,东莞站在了十字路口。如果无法转变出口结构,随着人口老龄化、低端产业链外移、国内外贸行业竞争加剧,东莞或许会陷入负面螺旋,很多年后,成为一个没落而平庸的城市。
新老交替
其实,东莞已经完成了一次升级。
早年东莞和香港组成“前店后厂”组合,靠着代工服装鞋帽、小家电、箱包,很多工厂积累下第一桶金。
不过这类产品技术门槛低,工厂之间比拼的是廉价土地和劳动力。而经济发展后,地价和劳动力价格上涨无可避免,这类产业必然会流向加工成本更低廉的区域。简单地代工日用品,可以帮助一个贫穷的城市迅速挣到快钱,但不可能帮助它持久地繁荣下去。
幸运的是,东莞很及时地抓住了下一波产品浪潮,即是消费电子。
1995年,诺基亚落地东莞。从那时起,东莞就开始转向更高阶的机电产品加工出口。iPhone发布开启智能机换机潮,东莞靠着积累多年的消费电子制造经验,很快成为全球手机出口地。前五大手机品牌中,vivo和OPPO工厂都落在东莞,华为也有部分产品从东莞出口。2019年上半年,东莞出口手机高达646亿元,OPPO、vivo、华为等几家龙头的手机出口量占到东莞整体出口额的17%。
但智能机换机潮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。2016年,全球智能机出货量首次出现下滑,此后一路向下,到2022年,全球智能机出货量创下9年新低,跌幅达到双位数。可以说,智能手机行业已经告别增长期,彻底进入乏味的存量市场。
这一次,东莞没能找到第二条增长曲线。2023年上半年,东莞的计算机、通信和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业出口下降4.9%。手机市场的寒潮让世界工厂感受到无法躲避的痛楚。
世界制造版图重建中
东莞GDP增速骤降并不算意外。
其实从工业革命之后,制造业就在全球各个产业带不断转移。少数幸运儿跟随技术,一次次更新产业链,艰难地留在牌桌上。
以日本为例,其70年代后半导体、汽车产业崛起,整个日本的经济奇迹般增长。当这些产业链转移至中国台湾地区、中国大陆地区和韩国后,日本转向低调但护城河极深的精密制造。以当下最重要的芯片生产为例,日本制造的多种精密原材料、零部件都无可替代。
而升级失败的城市则落入泥潭,典型的区域便是美国的“锈带”。以底特律为例,汽车工业在二十世纪下半叶转向东亚后,这个美国最富裕的城市没能找到替代产业,逐渐沦为贫穷、混乱和无望的代名词。
对于任何一个以制造业为主的城市,错过科技发展浪潮的代价将难以承受。等待它的只有两个结果,要么为保住市场陷入低价恶性竞争,要么彻底被扫入边缘。
东莞招工,图片来自IC
东莞劳动密集型制造业多选择了前者。一位从业者在接受《21世纪经济报道》采访时说:海外客户在下单前,会将一个样板分至几家公司制作,哪家做得最快最好,价格还优惠,就落单给谁。唯一的办法就是降价。“利润再小,也要将订单抢过来,要先维持住客户。”
当然,东莞离底特律式坠落还有很远距离。毕竟,出口下滑并非东莞一个城市的困境。
全球宏观经济下行、需求减弱,加上美联储加息种种因素叠加,亚洲其他国家和地区出口数据同样难看。2023年6月,中国台湾地区出口同比下降23%,韩国出口下降6%。而和东莞产业结构有更多相似的越南,其手机和附件出口额在今年前五个月同比减少达到16%。
相比东亚其他国家和地区,东莞作为老牌外贸城市,基础设施早已完善,且不缺熟练技工。多年工业制造的积累让东莞有能力生产新能源产品、汽车和相关配件,它们也是中国少数仍在高速增长的行业。一个标志性的数据是,今年第一季度,中国汽车出口量已经超越日本,为全球第一。无论对东莞还是中国制造业,这都是绝无仅有的转型机会。
东莞应该庆幸,此时全球产业重建仍处于早期,还有时间调整和转向。但如果东莞停滞不前,一代人后,这个城市的街道将只剩下破旧厂房和过去的荣光。
36氪制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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